夜谈集01：夕阳行业？

疫情以来，颇多烦恼，一是受疫情影响，各种行业的生产活动都磕磕绊绊，我们设计院也不例外，今年初还因为上海疫情被隔离在家一阵子，在家画图真是困顿至极。二是政策调整，大企业爆雷，连带我们这些给开发商打工的设计师一起饿肚子，这不，都七月份了，刚做完一个项目，后面竟然没项目了，本来还想着旺季冲冲产值，结果现在只有些后服务做，闲人一个，也不知道闲到啥时候才是个头。

闲着就得有闲着的活法，我思考了一个积蓄已久的问题：我是怎么从一个设计师变成一个画图工的？

今天我想聊的并不像正常的情况那样，我并不是要开诉苦大会，而是依我的个人见解聊一聊行业，虽然我只是个给排水设计师。我之所以能聊到行业问题，是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某个专业的问题，而是整个行业的问题。

开头我先申明一下结论：所谓“土木行业都是夕阳行业”是不成立的，夕阳是要落山的，咱们的行业不会落山。

我们先从2004年谈起。

2004年，国发〔2004〕20号，全称《国务院关于投资体制改革的决定》，全文指导思想就是“确立企业在投资活动中的主体地位”，通篇围绕的就是如何扩大企业投资的自主权，简单来说就是“放权”。

《决定》将政府审批制改为备案制和核准制，这相当于是给有投资业务、能进行投资的企业开了巨大的绿灯。

随后咱们亲眼所见，中国以一年一个的速度干掉了美国之外的所有发达国家，稳居全球GDP总量第二的位置，如果不算美国发达的金融业和战争红利，单论实体经济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对标美国。

这就是政策导向，作为一揽子经济政策的关键一环，投资体制改革放开了所谓“资本”的手脚，于是我们有了共同的“马爸爸”，有了互联网浪潮，有了手机支付，有了“基建狂魔”，有了奥运会和世博会的耀眼成就，还有了日常走高的房价……

注意到问题了吗？现在市面上普遍的说辞是“资本的肆意生长摧残了现在的社会形态，人们沦为了资本的奴隶”。其实问题不是出在资本这里，我认为这类说辞反倒是在转移矛盾，因为这类观点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：全国市场是服从宏观调控的，企业的市场扩张都有明确的红线，越线之后就会遭到严厉的限制，这是我国针对资本无节制扩张的杀手锏。

“资本有罪论”是一个“杀人者刀也，非我也”的逻辑，资本是工具，工具怎么会产生自我意识呢？实际上准确的描述应该是“企业在市场扩张时期野蛮生长，导致资本被滥用”，没错，资本是被使用的工具，而使用资本的是企业，所以市场问题的主体是企业，不是资本。

那这些跟土木行业有什么关系呢？

刚才我讲到“给有投资业务、能进行投资的企业开了巨大的绿灯”，除了开发商，还有谁更符合这个条件呢？开发商的盈利流程就是“拿地，开发，售卖”，他们的企业形态先天适合投资业务，而其他下游行业，比如设计、施工、勘察、监理，这些行业却没有能对标开发商的投资业务，所以自然而然在政策利好的领域里处于弱势方，当然，除了开发商之外，其他行业也不可能开展大规模投资，毕竟都是技术密集型企业，而且形态比较传统，无资可投。

这么说还是比较抽象，我说得直白一点：我们的收益仅取决于生产，做不到“钱生钱”，实际上我们的行业在投资体制改革中只是被动的、二手的受益方。

当然，我并没有埋怨政策的意思，每个阶段的政策都是有其重点的，投资融资企业受益只是暂时的，工程类技术型企业越来越被动也只是暂时的，一切都是由宏观调控主导，是客观情况决定的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，这是基于唯物主义的判断。

窃以为我们行业的困境来自于三个方面：

第一个方面是“乙方病”，这是由行业形态和政策导向共同造成的。

“乙方病”的“症状”又分两方面：其一，我们的行业受限于开发商的投资带来的“生产计划”，开发商生意好，收入什么的都好说，无非就是忙一点，但是一旦生意遇冷，就像现在这样，我们很难保全自己，古代农业是靠天吃饭，现在我们也是“靠天吃饭”；其二，我们的行业的生产方式是依赖技术和资质的，但大环境下投资仍然是市场的主旋律，所以我们从“有技术和资质”变成了“只有技术和资质”，尤其是商业地产项目，往往被业内诟病“外行指导内行”，因为房地产市场的主导权掌握在有投资能力的开发商手里，其实我们的行业面临的困境和当年国企改制时工人的困境是一样的，都是形成了弱势的行业群体。

第二个方面是行业转型困难，这点主要是我们行业自身的问题，也是暗合了当年国营工厂遇到的问题，这点上没必要去谈生产关系的改变，因为现在我们的生产关系并没有改变，只是我们的行业形态已经稳定地存在了很长时间，鉴于行业形态的固化由来已久，尤其是投资业务与这个行业无缘，那么不改变现有形态，不发挥出主观能动性，则会继续被动下去，这方面我会在后面继续谈到。

第三个方面是“老天爷的眷顾”，这点其实比较宽泛，主旨就是时代与我们的行业并不在一条轨道上，这里可以拿我们类比农业，我国的农业在现在的社会生产环节里是偏弱的，但第一产业是国家的立足之本，不能一味追求收益而放弃掉，所以本质上哪怕是倒贴，也要保耕地红线和农业人口的基数。可能将来我们也会走到这个方向上来，因为现在行业的生产方式更接近计划经济时代。这是产业结构转型过程中必然面临的问题，不仅是我们和农民，很多传统产业都逃不开这个问题，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国家并不会无情地抛弃落后者，共同富裕也真的不是开玩笑的，至于土木行业如何搭上共同富裕的快车，我也会在后面聊到。

以上三方面就是对行业困境的原因的总结。

写到这里时间已经过了零点，后面的内容我以后会继续连载，再插播一条我就去睡了。

很多同事都在聊同济大学土木专业的事，这算是这周业内的顶流新闻了，我上网搜了一下，看到的第一个标题就是《同济土木溃败，暴跌100多分，土木行业彻底崩盘了》。这种标题党现在挺多的，我都有免疫力了，不过我知道这对于学土木的大学生来说是个打击，对于报考土木专业的高中毕业生也是个打击，辛苦学习这么多年，报了个被群嘲的专业，搁谁心里也不痛快。话说回来，打击一下也好，让年轻人先了解一下互联网的险恶，降低一下对社会的预期，这样以后也能少走一些理想化带来的弯路。

其实咱们业内人都知道这叫什么，这叫“好人活该让人拿枪指着”，他们怎么不去嘲讽全国前十的开发商去呢（包括没爆雷的）？还不是因为怕律师函嘛！咱们这就好像不得宠的妃子被太监冷嘲热讽一样。如果你身边有这样嘲讽你的外行人，记住，咱是妃子，别跟太监较劲，他们都是缺斤少两的货。

咱们的行业入门是很辛苦的，对于新手来说迷茫困苦很正常，我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新手指指点点，毕竟大家都是经历过这个时期的，撑不下去是常有的事，可能现在你的工作让你很狼狈，但是要记住，你是一个工程技术人员，这个词要求你做一个体面人，不是指形象上的体面，而是指对外界给你的非议不卑不亢，拿技术作为衡量自己价值的标准，当然，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想做这个行业的基础上。无论如何，技术永远是咱们的第一语言。

我虽然不是老资历，但我也体会过新手的痛苦，而且我也带过新手，总结起来，我想送给还没毕业的和刚毕业的姑娘（少数）小伙（多数）们十六字口诀：要紧牙关，练好内功，放弃幻想，准备斗争。

最后两句不要曲解哈，我得解释一下：

第一，放弃对不劳而获的幻想，咱们这个土木行业就不是能空手套白狼的行业，想干出个样来就要一砖一瓦地干，一刀一枪地拼，准确点说，现在国家就是在打击不劳而获的产业，比如某些互联网企业还有娱乐圈，咱别往枪口上撞，那种人今天风风光光，明天镣铐叮当。

第二，准备与鼓吹用虚拟经济取代实体经济的伪君子们斗争，如果你觉得他们离我们很远，就请看看人手一部的手机，这就是他们渗透的“成果”，为了把更多人绑架到“元宇宙”、“区块链”等虚无缥缈的概念营销里，只要能钻监管的漏洞，他们就会竭尽所能地腐蚀实体经济，没法钻监管漏洞的时候，他们就腐蚀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。年轻一代擅长互联网，为土木人发声是有必要的，而最好的发声就是技术，练好内功，然后跟互联网结合，走上台前展示这个行业正能量的一面，我们越是泄气，就越会被群嘲，支棱起来，摆脱这种恶性循环。

 

真的该睡了，临睡前来一句比较提气的话与所有土木人共勉：

同志们你们必须要记住，我们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胜利！还有另外一条路，死亡，死亡不属于土木行业！（翻自《列宁在1918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