樱树下的舞者：日照白鹭湾“无界剧场”

 

△  剧场的清晨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设计单位  北京观筑景观规划设计院

项目地点  山东日照

建成时间  2022年4月

建筑面积  350平方米

撰文  孔祥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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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没有初始，亦无终结，空间向内没有止处，向外亦无边界，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中，何以安放自我？又何不打破界限，把自己轻轻地放在天地之间，体味大自然一年四季，一天四时的气息变化？

 

无界剧场，是在基于对无尽时空的思考基础上，在一处自然中以通透的建筑形式和开放的姿态，用在地营造的方式创作出的艺术空间。

 

△ 鸟瞰 樱树下的剧场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白鹭湾美术馆小镇位于山东日照，坐落于佛教名山五莲山东脉止落之处。苏东坡位居密州刺史期间，曾经多次游历此山，并留下了“其秀不减雁荡”的佳句。小镇的营造理念是“重塑人与自然的关系”，在一万亩的土地面积上，把美学空间同自然山水以及各种业态相结合，经十多年营建，已然成为人们向往的理想生活之地。

 

小镇里有一个原始的小山谷，是五莲山余脉通向潮白河的一个自然谷地，一条小溪缓缓流过，像极了陶渊明笔下《桃花源记》中的意境。山谷里栽种了大量的樱花树，每逢春日花季，便灿烂了整个山谷，也灿烂了居民和游人的心。

△  剧场日景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今年早春，白鹭湾的创始人徐群德先生和我一起踏青，我和他聊起我之前的做的一个建筑，其中有一张过程照片，画面里有一片编织的曲面钢筋网，轻盈地飘在薄雾掩映中的树林里，看到这个画面，徐先生立刻说可以到白鹭湾来“编织”一个，这个地方就位于上文所说的樱花谷里。

 

徐先生欲在樱花谷的中心做一个建筑，作为音乐、舞蹈、戏剧及其他艺术活动的场所。他与我描述理想中的状态是“自然为上”，樱树是主体，建筑隐于其间，二者形成精妙的关系。我之理解，这个建筑，犹如中国山水画中隐于深山和湖畔的小小茅篷，以优雅的姿态面向山水，且将自然作为灵魂之物。

 

△  剧场内部视景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我们也一致认为，照片画面里钢筋编织的网，应该演化为一个永久性的建筑，人们既可以悠游其间，又可以透过网隙观赏到怒放的樱花。然而一切都是模糊而未知的，在一片随意栽植的樱树林中，会产生一个怎样的建筑？

 

我像扔布袋一样，把自己扔到了这片樱树林下。没有设计图纸，且离樱花的开放仅有一个月的时间。作为多年好友，徐先生给予我以无限的信任，设计工作也就此展开。

△  网状结构鸟瞰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在我的想象中，剧场应该是一个流线体，一个环绕式的空间，人们可以在其间自由穿梭。漫天樱花开放的时候，天地、樱树、剧场将我包容，樱树为主，剧场其次，而我则是这一情景中的自由元素。就像《富春山居图》中，山林延展，居所隐逸，小小人物是自由的麻点，这正是我所喜爱的诗意画面。

 

我联想到了艺术家的工作模式，自己同作品是零距离和全时段的，但这是个挑战，意味着无论风雨，我都要在这个场地中与匠人全程合作。我和工匠把钢筋当成铅笔线条，把树林主导的三维空间当成了画纸，坚硬的、不好驯服的钢筋在空中游走，化作柔软的曲线，按照半圆轨迹开始塑造原初的形体。

 

△  剧场西向夜景   摄影： 直 译 建 筑摄影

△ “ 编织”细节   摄影： 直 译 建 筑摄影

我在两株最大间距的樱树之间设定主舞台，用一根钢筋在两棵树间塑造了一个形态舒展的半椭圆，然后再在半椭圆的两侧塑造廊道。接下来的连接工作变得难以描述，凭直觉、工匠的手感以及钢筋本身的柔韧性，我和匠人首先塑造出了主舞台的雏形，主舞台采用了半穹顶结构，是剧场中最大尺度的独立空间，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场所。

 

△ 主舞台全貌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舞台的西侧有一块巨石，好似一个巨大的石床，巨石一端有一株大樱花树，形态舒展，好似旧时每个村头的风水树。往往，妻子在这里等待田间劳作的丈夫，母亲则在这儿等待游子的归来，而在夏夜晚风中，又是村中老幼其乐融融的纳凉场所，这一画面在今天也久违了。

 

我将这棵树比拟为场地村头的风水树，编织了一个圆形的棚屋空间，地面圆径以巨石为尺，顶部高度则以樱枝为限，完成后，恰有一枝粉樱垂落穹顶，在面向南部山林的方向留一洞口，等着大家的到来。

 

△  巨石樱树空间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舞台的东部则连接另一个方向的入口，在四棵樱花树的夹缝中，演化为一个富有变化的走廊。主舞台对面有两棵主要的樱花树，以树为轴，形成了两个扇面，形态像极了雀鸟的翅膀。场所的西部为主入口，作为对应，我在场地的东部精细编织了一个半圆式穹顶。三位工人，历经五天，期间拆除三次，终告完成。穹顶独立形态很美，然放眼整个场地，却显得过于拥挤，遂罗丹砍手，忍痛拆之。

 

拆除后我又决定做一个流线体面，将北部主舞台和南部翅形舞台连为一体，它应该是一个立着的曲面墙体，但在结构上很困难，因为设计伊始就已决定所有的钢筋需是曲线的，一端从地面长出，另一端进入地面，不能依靠直立的支撑，整个建筑方才没有一根直线。我们遂采用一根钢筋两侧反方向扭转的方式，层层叠叠，使之立住。曲面墙低矮并且连接面较长，所以采用了两个不同的造型。让结构与形态相互协调，这一过程颇为“烧脑”。

△ 扇形舞台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△  连接主舞台与扇形舞台的曲墙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钢筋作为唯一材料，用纯手工在三维空间中编织为建筑，有较高的技术难度。我采用的方法是先做“经线”，也即上下方向的线条，其间距或均分，或密排或渐变。“经线”完成后再做“纬线”，以少为佳，要对结构的稳定性起到拉结作用，或者与“经线”交织成为菱形图案，或者是自由舒缓的波浪线。

 

△ 营造过程  摄影：孔祥伟、王丽

形体的塑造和线条的组织方式，首先要遵循结构的稳定性；其次是遵循钢筋自身的特性，所有的钢筋都是匠人用手工弯曲的，没有采用任何机械折弯；再次就是遵循美的引领和统筹，尽量使每一条线的走向是美的，编织完成的形体也是美的。

△  樱花树和铺装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△  透过网状空隙观樱花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关于剧场本身，我希望打破传统，首先设计消除了传统剧场对边界的限定；其次打破了观众席与舞台的限定，一切可以自由移动的演出，都可以充分利用场地的交互性；再次，在非特定演出时，剧场呈现完全开放的姿态，是一个面向所有的人和所有自然事物的舞台。

就在剧场完成的第一天，一场樱花雨飘飘洒洒，成了剧场的最早的舞蹈演员，让剧场带有了浪漫主义色彩。接下来，田园里的猫、散步的居民、职业舞蹈演员、游人，依次出场。

 

△  剧场完成之日，恰逢樱花盛放之时  摄影：许多

△ 地面洒落的光影和樱花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剧场试图让人与人回归旧日里融洽温馨的邻里关系。曾几何时，我们就像《桃花源记》中描写的那样，童叟无欺，其乐融融。剧场所处的位置，也是白鹭湾大社区中的一个邻里空间。

当代人中国人生活在快节奏当中，习惯了在拥挤的都市中构建自己的人生梦想，而每每回到社区，与邻居却行同路人，我们失去了农耕文化时期的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，人们又处在一种渴望交流又惧怕交流的情愫之中。剧场试图通过其朦胧的诗意状态，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，造就一种充满妙趣的，轻松的相遇和交流方式。

△ 属于孩子们的剧场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剧场也试图通过妙趣的空间营造，让人们与自然重新建立起美妙的联系，使人们以一种奇妙的方式邂逅漫天的樱花及周边的自然。在明代画家仇英的《独乐园图》中，有一个画面，表达的是古人用生长中的竹子盘围成一个亭子，而高士则在竹下悠然侧卧，置身其间的人，可以透过竹林的间隙，实现真正的卧游山水。

△  仇英《独乐园图》图源网络

毫无疑问，中国传统建筑、园林以及图像化的中国画的精髓，在于人与自然充满妙趣的接触方式。 剧场的网状结构，形成了无数个视觉孔洞，居游期间的人们也和周边的风景形成了戏剧性的对视。

△ 剧场西向夜景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△ 剧场夜景鸟瞰  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剧场也试图把空间、自然和艺术三者做一个巧妙的结合。我们首先希望把剧场塑造成一个美学事物，它既是一个高频度使用的世俗空间，也是一个独立的美学场所，同时又与自然形成一种有趣的相处关系。设计希望通过银色线条所展现的手作之美，让进入场地中的人们对于形式美产生思考，连同空间与自然的多维交互关系，带给人们一种奇妙的体验。

△ 剧 场 夜景鸟瞰  摄影： 直 译 建筑摄影

剧场的最美好诉求，是希望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以及自然的万物都成为主角，你我既是自己日常生活舞台的主角，也是这一特定舞台的主角。周遭的山林，风月，银丝线所反射的一日四时的光色变化，泥色土地上变换的光影，飘落的樱花雨，鸟雀飞蝶，朝霞夕阳，山间雾气，也都将是剧场的主角。

 

人生如同一场戏剧，无时无刻都在上演，一个人有无数角色，都需要皆力出演，人生无限，精神亦无限。无界剧场，希冀透过物质空间的无界形态，回应参与者精神上的无限状态。

 

完整项目信息

项目名称：白鹭湾无界剧场

项目类型：建筑/景观/艺术装置

项目地点：中国山东日照五莲县

设计单位：北京观筑景观规划设计院

主创建筑师：孔祥伟

业主：山东白鹭湾美术馆小镇

建成状态：建成

设计时间：2022年2月—2022年3月

建设时间：2022年3月—4月

用地面积：5000平方米

建筑面积：350平方米

摄影：直译建筑摄影

视频版权：直译建筑摄影、观筑景观规划设计